“千面馬克思” 背后的非馬克思主義傾向

張 海 燕

    摘 要：隨著傳統(tǒng)教科書體系一統(tǒng)天下的局面被打破，當前馬哲研究在學術(shù)訴求上出現(xiàn)了各式各樣的解讀范式，呈現(xiàn)出“亂花漸欲迷人眼”的“千面馬克思”景象。通過考察馬克思主義的兩大研究路徑和中國當代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最新進展，分析對馬克思思想解讀的“中介化”所導致的非馬克思主義傾向，有助于我們以有機整合的方式堅持馬克思主義主義指導地位。

    關(guān)鍵詞：研究范式；中介化；“千面馬克思”；指導地位

    改革開放30年來，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在取得重大進展的同時，也出現(xiàn)了一些需要新狀況和新挑戰(zhàn)，亟需作出回應(yīng)。從其他哲學與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外部關(guān)系看，一面是眾多西方哲學流派的遍地開花，另一方面是如火如荼的“國學熱”，馬克思主義哲學實際上處于被架空的狀態(tài)。除了外在的壓力和挑戰(zhàn)，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內(nèi)憂也不斷凸現(xiàn)出來，西方各個流派在向馬克思主義內(nèi)部滲透，尤其是隨著對西方馬克思主義文本的翻譯引進和研究，在馬克思主義哲學內(nèi)部造成了“千面馬克思”的狀況。什么是馬克思主義? 并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 因為馬克思主義的內(nèi)涵和精神實質(zhì)并不是自明的，隨著傳統(tǒng)教科書體系一統(tǒng)天下局面被打破，當前馬哲研究中，在學術(shù)訴求之下，出現(xiàn)了各式各樣對馬克思主義哲學本真精神的解讀范式，如何在哲學領(lǐng)域尤其是馬哲研究中堅持馬克思主義的指導，并不是一個偽問題，而是一個需要深入思考和亟待解決的重要問題。

(一) 何謂馬克思主義——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兩大路徑辨析

一提到馬克思主義，似乎就是一個固定的名詞；其實正如有多少個讀者就有多少個哈姆雷特一樣，并非每個自稱為馬克思主義的流派都是馬克思主義的，考察和反思“馬克思主義”，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前提和重大問題。馬克思本人針對當年“馬克思主義”的泛濫，就曾經(jīng)說過這樣的話：“我只知道我不是馬克思主義者”，甚至引用海涅的詩說，“我播下的是龍種，而收獲的是跳蚤。”^[1](P695)

從歷史上看，關(guān)于馬克思主義的理解大概可以分為兩種路徑，一是以列寧—斯大林思想主導的傳統(tǒng)教科書路徑；二是以西方馬克思主義為主的國外馬克思主義路徑。列寧—斯大林式的馬克思主義研究路徑是我們最為熟悉的教科書體系，這個體系完整表現(xiàn)于斯大林，可以追溯到恩格斯、列寧。這個體系的最大特征是以物質(zhì)本體論為基礎(chǔ)，從自然觀推演出歷史觀。這個研究范式在近三十年受到了廣泛批判，可以說，30年的馬哲研究就是要改變這種“辯證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研究路徑的壟斷地位，新教科書的改革也是要改變這個鐵板一塊的體系。

除了列寧—斯大林的路徑之外，還存在著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研究路徑，這個路徑在80年代之后才逐漸被引進國內(nèi)，雖然時間不長，但是卻特別需要注意，因為這個研究路徑在此后的二三十年引起了廣泛關(guān)注，在研究馬哲的中國學者中起到了或隱或顯的重要作用。

西方馬克思主義的流派可謂是紛繁蕪雜，其中最廣為人知的就是以由盧卡奇、葛蘭西為先驅(qū)，借重黑格爾的理論資源，對馬克思主義進行創(chuàng)造性改造的黑格爾主義的馬克思主義。除此之外，結(jié)合西方哲學的某個流派或者以西方哲學的某個流派為中介解釋馬克思主義的還有以薩特為代表的生存主義的馬克思主義，以科恩等為代表的分析主義的馬克思主義，以威廉斯為代表的文化唯物主義的馬克思主義，以弗洛姆為代表的精神分析的馬克思主義等。可見，西方馬克思主義的作者并沒有一種固定的范本，也沒有統(tǒng)一的路徑，而是形成了各種各樣的馬克思主義?？v觀這些馬克思主義，除了要實現(xiàn)馬克思主義和西方某個哲學流派的融合之外，一個顯著的特征就是要凸現(xiàn)馬克思哲學的批判性，從某個方面批判當代資本主義的社會和文化現(xiàn)象，所以“西方馬克思主義”尤其是法蘭克福學派在西方又被稱為“社會批判理論”。

在如何理解馬克思主義這個問題上，西方馬克思主義提出了一些不容忽視的問題，而且，這些問題也是列寧——斯大林路徑和西方馬克思主義路徑爭論中主要涉的問題。這些主要包括:第一，馬克思等于馬克思主義嗎? 第二，青年馬克思與老年馬克思的思想觀點是一致的嗎? 第三，馬克思與恩格斯的觀點、思維方式是一樣的嗎? 第四，馬克思主義是一種科學體系嗎?

由于這些問題都是一些前提性的、不可回避的問題，因此，如何認識西方馬克思主義路徑的馬克思主義，也是中國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者面對的一個重要問題。在中國傳統(tǒng)教科書式的馬克思主義研究中，存在著批判緯度的缺失，從這個角度而言，對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研究路徑?jīng)Q不能采取拒絕或漠視的態(tài)度，要注意從中借鑒西方馬克思主義學者對當代社會重大問題的批判思維。但是，另一方面，也不能矯枉過正，不能全盤西化，不能因為要反對傳統(tǒng)的列寧斯大林式教科書體系，就把西方馬克思主義奉作所謂的“真正的馬克思主義”。針對當今馬哲研究中的西馬化傾向，研究者一方面要重視它的社會批判理論的重要作用；另一方面也必須防止食洋不化，用西方的問題代替中國的問題，在中國研究馬哲必須立足中國的實際。對待西方馬克思主義，一定要注意以下三個問題：一是，西馬的問題是不是中國的問題? 二是，西馬研究的片面批判范式是否恰當?第三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問題是，研究西方馬克思主義一定不能忘記，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是當前馬哲研究的最重要和最緊迫的問題。因此，當前馬克思主義研究的重要任務(wù)就是，在不使馬克思主義庸俗化的前提下，以中國當代的現(xiàn)實問題為出發(fā)點，努力建構(gòu)一種凸現(xiàn)中國風格、中國特色、中國作派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風格。

(二)從“全民皆馬”到“千面馬克思”——改革開放30年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范式的變革和新問題

新中國成立之后，馬克思主義成為了指導思想，大眾化程度大大提高，在社會各個領(lǐng)域得到了全面的普及，甚至在“文化大革命”時期出現(xiàn)了“全民皆馬”的情況。馬克思主義不僅被理論界重視，也被應(yīng)用到各個領(lǐng)域，甚至出現(xiàn)了用馬克思主義指導西紅柿保鮮的新聞報道。全民皆馬，看似無限繁榮，但馬克思主義豐富的思想內(nèi)涵被簡化成了“世界是物質(zhì)的”、“階級斗爭是社會發(fā)展的主要動力”。這種表面的繁榮只能是異化的繁榮，反而造成了馬克思主義哲學內(nèi)在生命力的極度萎縮。由于“文化大革命”時期馬哲的權(quán)威地位并不是依靠思想的深刻性、理論的透徹性，而更多是與個人崇拜的迷狂狀態(tài)相關(guān)聯(lián)的，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外在指導，并沒有對自然科學和人文社會科學提供多少積極性的建議。

與之相反，正是這種所謂的繁榮給后來的馬哲研究帶來了無窮的遺害，迄今為止，這種強制灌輸式的馬克思主義仍然深深植根在人們的心中，甚至在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領(lǐng)域內(nèi)仍然大行其道，在學科建設(shè)方面則體現(xiàn)在馬克思主義哲學教科書改革屢屢裹足不前。改革開放30年來，對中國的馬哲教科書改革的呼聲一直存在，而且從數(shù)量上來講，馬哲教科書也出了不少，但是就其實質(zhì)內(nèi)容而言，并沒有發(fā)生重大的變化。日前，馬克思主義理論工程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希望能給目前的教科書帶來一個較大的改觀。

改革開放在思想界是以“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開始的這個標準直接針對的就是極度僵化的“兩個凡是”。隨著改革開放的開始和進行，如何恢復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生命力，重新理解馬克思變成了一個時代問題擺在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者的面前。通過對馬克思主義哲學文本尤其是馬克思本人哲學問題的解讀，學者們發(fā)現(xiàn)了多個面相的馬克思，出現(xiàn)了眾多需要深入研究的新問題和新范式。有學者將之概括為“千面馬克思”。

30年來，馬哲的研究問題域發(fā)生了很大變化，新的論題層出不窮，可謂“亂花漸欲迷人眼”，本文認為至少有以下幾個問題需要特別注意。

1．馬哲研究中的“主義”之爭

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內(nèi)部并非不存在“主義”之爭，其中最著名的就是80、90年代著名的“異化”和人道主義的爭論。這些爭論展開在時代緣由上看是改革開放初期對“文革”所展開的反思，而最直接的契機則是《1844年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中譯本的出版。討論的焦點是《手稿》中的“異化問題”，有些學者強調(diào)《手稿》中的“異化思想”凸顯了馬克思的人本主義關(guān)懷，并進一步討論到社會主義社會是否也存在異化的問題。與“異化”問題直接相關(guān)的就是人道主義的爭論，一些學者認為《手稿》中的馬克思是人道主義的馬克思，馬克思主義包含人道主義，而且人道主義才是真正的馬克思主義哲學；與之針鋒相對的觀點則認為馬克思主義與人道主義是兩種性質(zhì)截然不同的思想體系， 馬克思主義不能被人道主義化。異化和人道主義的討論因某些原因被停止了，但是其影響并沒有消失，而是在此后的價值觀研究中生根發(fā)芽。

與之相關(guān)的另一個關(guān)于“主義”之爭的典型案例是對于西方馬克思主義的態(tài)度問題。在20世紀80年代初，對于是否引進西方馬克思主義的著作，存在重大爭議，不少學者仍然認為西方馬克思主義是唯心主義的、資產(chǎn)階級的思想。即使在引進之后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nèi)，西方馬克思主義也是作為現(xiàn)代西方哲學的一個很不起眼的偏流來對待的，這一點可以從中國社科院所主辦的《中國哲學年鑒》的結(jié)構(gòu)安排來得到佐證。直到20世紀90年代開始，西方馬克思主義才被納入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范圍，被當作馬克思主義的一個流派來看待，一些高校還組辦了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所。即便如此， 在一段時期內(nèi)，對于西方馬克思主義的批判也是占據(jù)了主要地位，只有到了世紀末的時候， 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地位才開始逐步提升，出版了一些教材、概論和專著。

2．講壇與論壇的分裂

中國當代馬克思主義哲學在研究和宣傳中是存在嚴格分裂的。實事求是地講，改革開放30年來中國的馬哲研究取得了重大進展，但是在這些成果并沒有在教科書和學校課堂上得到很好的呈現(xiàn)。一方面，教科書的審核程序嚴重滯后于作為學術(shù)研究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固然難辭其咎；另一方面，高校政治課的教師本身的科研素質(zhì)也是不容忽視的原因。高校政治課一般都由馬克思主義學院承擔，十分注重馬克思主義的“主義”，卻忽視了馬克思主義的“哲學”或者說思想批判的方面。一個很典型的例子就是，很多老師一講馬克思主義哲學，仍然是“物質(zhì)決定意識”，“唯物和唯心對立”。當然這不是說這些問題不可以講，問題是：馬克思主義哲學只有這些嗎? 如果只講這些問題，就對30年研究成果的視若無睹。

3．從現(xiàn)實退回到文本的傾向值得關(guān)注

如果說，八九十年代的馬哲爭論還引起了學術(shù)界的廣泛關(guān)注的話，那么當代馬哲在社會問題和思想界明顯處于逐漸失語的尷尬地位。與對現(xiàn)實問題的失語相伴的是，文獻研究的興起，很多學者心甘情愿地鉆進繁瑣的文獻論證中，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所謂“馬克思學”的興起^_。[2](P76)不可否認，這種對學術(shù)性的尊重尤其是對原著文本的考究具有重要的價值，這種精神也值得贊揚，但是問題在于不能鉆進去出不來。馬克思主義哲學不是學院派，馬哲研究不能僅僅做經(jīng)學研究，對文獻的研究必須立足于時代的問題，關(guān)注人類生存和發(fā)展等現(xiàn)實的和未來的問題；學術(shù)研究不能變成個別學者在小團體內(nèi)自娛自樂的游戲，換句話說，學術(shù)化絕不應(yīng)該成為貶低馬克思主義哲學關(guān)注現(xiàn)實問題的理由。

如果總是在現(xiàn)實社會問題上處于“視域”狀態(tài)，作為“時代精神的精華”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將失去精神本質(zhì)。而且如果馬克思主義哲學總是在現(xiàn)實問題上尤其是人的思想和信仰問題上“集體失語”，那么其他非馬克思主義的哲學正好乘虛而入。中國哲學就已經(jīng)公開聲稱自己是“國學”了，聲稱自己才是中國人民的“精神家園”；西方哲學說自己才是“正宗的哲學”，馬克思主義哲學不過是意識形態(tài)，壓根算不上哲學，長此以往，受到威脅的不僅僅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指導地位，恐怕能否有一塊自己的田地都不好說了。這絕不是危言聳聽。

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不是學院派，馬克思哲學的特長恰恰在于她巨大的現(xiàn)實感，這一特長絕對不能丟失。如果馬克思主義哲學不關(guān)注當代人們的生活，不能對時代的問題進行解釋和回答，人們也就沒有什么理由去關(guān)注馬克思主義哲學。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者必須時刻關(guān)注社會現(xiàn)實，并以哲學的方式反思社會現(xiàn)實。

4．馬克思思想解讀的“中介化” 所導致的非馬克思主義傾向

改革開放三十年來，馬哲研究范式出現(xiàn)了多樣化的特點，使得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取得一些重大成就，呈現(xiàn)出百花齊放、姹紫嫣紅的美麗景象。鑒傳今撰文對這種現(xiàn)象進行了關(guān)注，“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由一元獨秀走向多元共生，出現(xiàn)了新說迭起、變幻不定的局面，各種各樣的馬克思開始登場，如生存論的馬克思，存在論的馬克思，現(xiàn)代性的馬克思，后現(xiàn)代的馬克思，甚至女性主義的馬克思，林林總總，難以盡述。^”[3]但是在這種璀璨的煙幕下， 也確實存在不少問題，走到了一個瓶頸期。一個最大問題就在于，在這些“千面馬克思”的景象背后，存在著解讀方式“中介化”問題。這種景象的出現(xiàn)，一方面是對僵化方式的反駁， 是改革開放以來社會發(fā)展的需要，另一方面也與西方哲學尤其是對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借用直接相關(guān)。

稍作思考，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這些紛繁蕪雜的解釋范式，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以某種其他思想為中介來解讀馬克思。通過中介來解讀馬克思，不是不可以，按照當代解釋學的觀點，任何理解都不可能是完全客觀的，而必然滲透著其他的思想，解讀其實就是要在視閾間達到融合，馬克思哲學當然也需要這種視域融合。可是，問題在于，有些解讀對所謂“中介” 思想的關(guān)注，要遠勝過對于馬克思或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關(guān)注。中介式的解讀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擴大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疆域，但是對中介的過分倚重卻導致了馬克思主義哲學自身固有的邊界的模糊，學者們過度主張馬克思哲學只是西方傳統(tǒng)中的一個 “流派”、 一個“樣態(tài)”，與西方哲學的諸多流派存在共通之處，并將西方哲學其他流派的思想放入馬克思主義哲學之中，從而使馬克思主義哲學變成了一個什么都可以裝的筐。過分倚重“中介”的解讀方式實際上造成了對馬克思著作、思想的誤解、甚至是曲解，呈現(xiàn)出了一定程度上的“非馬克思傾向”。概言之，當代中國馬哲的研究，在紛繁蕪雜的問題和模式背后，也確實存在一個亟待整合的問題。

(三)以有機整合的方式堅持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

各種馬克思主義的出現(xiàn)，使得馬克思看似無比繁榮，但是也造成了不可避免的混亂，那就是“馬克思主義是個筐，什么都可以往里裝”。馬克思主義成了可以隨意解釋的東西。馬克思主義完全沒有邊界和標準了。在此背景下，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有機整合，成為當前馬哲研究亟需面對的問題，而有機整合的一個前提就是必須堅持以馬克思主義指導學界對馬克思思想的研究。

馬克思主義哲學作為一個學科、專業(yè)，如何堅持馬克思主義的指導? 很多人認為這似乎不是一個問題，甚至有人說“用馬克思主義指導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是一個同語反復的偽命題。這種觀點認為，馬哲本身就是馬克思主義的一部分，所有的馬克思主義哲學都是堅持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方法論和價值觀的。

但是問題沒有這么簡單，在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研究中，如何堅持馬克思主義立場，這并不是一個偽問題，而是一個亟待反思和研究的問題。我認為，至少存在著三個亟待澄清的問題:第一，研究對象本身不等于研究者的立場、觀點和方法，就像研究人體醫(yī)學的醫(yī)生也難免生病一樣，馬克思主義的研究不等于是馬克思主義的信奉者，比如“國外馬克思學”。當然有些說這些研究是站在資本主義立場的，是把政治立場隱藏在繁瑣的學術(shù)論證之中。第二， 馬克思主義本身并不是一個自明的概念，各個不同的流派一般都抓住馬克思的某個面相，聲稱自己是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而且都把反對方稱為非馬克思主義者。到底哪種研究方式是真正的馬克思主義研究范式是需要時刻關(guān)注、仔細甄別。第三，馬克思主義哲學本身不是一個固定的概念，馬哲所研究的內(nèi)容、所面對的問題是隨著實踐本身的變化而變化的，所謂“回到馬克思”，試圖從馬克思原本中找到所謂最真實的馬克思的研究方法，在邏輯上和現(xiàn)實上都是不可能的。

在明了這些前提的條件下，堅持馬克思主義在馬哲研究中的指導地位，需要注意以下四個問題：第一，搞清楚什么是馬克思主義。第二，注意關(guān)注馬克思主義各個流派的新動向。第三，必須對當前馬哲研究中存在的非馬克思主義化的傾向保持敏感性。第四，必須堅持實踐思維方式，展開與各種思想文化的互動，只有在交流和動態(tài)發(fā)展中才能真正堅持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指導。

當然，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整合絕不能再回到外在強制的路徑，特別需要注意整合再也不能搞成按照某一種標準、范式對其他研究范式的隨意剪裁、切割甚至是扼殺，而是要以包容的學術(shù)心態(tài)，寬闊的理論視野，在充分吸收其他學科、研究范式的基礎(chǔ)上進行對話和超越，實現(xiàn)從外在強制到內(nèi)在整合的轉(zhuǎn)變，努力實現(xiàn)整個方式的有機化。這種有機整合需要堅持以下幾個原則：

1．堅持意識形態(tài)和學術(shù)性的統(tǒng)一

馬克思主義哲學既然是哲學，就不能失去哲學的基本緯度——批判反思。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研究同其他哲學一樣，都必須體現(xiàn)哲學的批判性思維。事實上，馬克思在西方哲學史上掀起的巨大旋風正是由于其具有強大沖擊力的現(xiàn)實批判緯度，而且，馬克思主義不僅在思想上對以往的意識哲學進行了徹底的批判，而且作為無產(chǎn)階級的思想武器，引起了人類歷史上波瀾壯闊的社會主義革命。即使是不主張暴力革命的西方馬克思主義，在西方也是以批判理論著稱的，法蘭克福學派甚至就成了批判理論的代名詞。馬克思主義哲學必須以哲學批判的方式關(guān)注社會現(xiàn)實和時代問題，否則如果一味僵化，就失去了馬克思主義的本真精神，變成維穩(wěn)的工具。

但是必須注意，不能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學術(shù)性做出科學的理解，不能以學術(shù)性為由，掩蓋、甚至歪曲馬克思主義的根本立場、觀點、方法，也就是說不能以學術(shù)化為名搞非馬克思主義化。馬克思主義哲學在當代中國是官方意識形態(tài)，研究馬克主義哲學必須注意馬克思主義哲學與非馬克思主義哲學尤其是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區(qū)別，自覺用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基本立場、觀點去辨析其他哲學。

2．推動“論壇哲學”向“講壇哲學”的延展

改革開放30年來，學者們對馬克思哲學的研究在思想性、學術(shù)性和時代性上都進行了諸多探索，馬克思主義哲學“論壇”已經(jīng)越來越散發(fā)出青春活力，出現(xiàn)了不少相當有水平的學術(shù)著作和頗有啟發(fā)性的探索路徑。很不幸的是，這些研究成果和研究方式向“講壇”轉(zhuǎn)化的比率和速度都遠遠滯后，但是“論壇”的成果必須也只有走向“講壇”，才能真正使馬克思主義哲學與時俱進。在目前教科書的改革要遠遠落后于學術(shù)界的研究水準的情況下，教師們就需要特別注意把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中的最新發(fā)展、最新科研成果、最新研究動態(tài)和相關(guān)信息，及時地在“講壇”上呈現(xiàn)給學生。只有盡量縮短“論壇”和“講壇”之間的距離，才能改變馬克思主義哲學幾十年不變的老面孔，使學生真正感受到馬克思主義哲學與時俱進的理論品格^{_。[4](P103)}不僅如此，“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大眾化，是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的歷史使命和重大課題，是理論工作者義不容辭的光榮職責^{_。”[5](P1)}這就是說，馬克思主義哲學必須走出象牙塔，走向大眾的精神生活，才能真正具有長久的生命力。

3．以哲學的方式關(guān)照現(xiàn)實問題

哲學要關(guān)注現(xiàn)實，但是絕對不是對現(xiàn)實的描述和解釋，馬克思那句墓志銘式的名言就說：“哲學家只是以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_，[6](P61)}馬克思絕對不是黑格爾，不會僅僅滿足于“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而是要以哲學的方式關(guān)照現(xiàn)實。這里首先需要考慮的一個問題就是什么是哲學的方式? 馬克思說過，“不使哲學成為現(xiàn)實，就不能消滅哲學^{”_，[6](P8)} 也就是說，只有以現(xiàn)實的方式終結(jié)哲學才能實現(xiàn)哲學。這句話令很多人不解。其實很簡單，哲學提供的就是社會的批判標準和理想緯度。

哲學首先是批判性的思想，首先是否定的，其次才是肯定的。在當代中國，研究和學習馬克思主義哲學，絕對不能搞成知識體系的承襲。30年來，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最大的成果就是確立了“實踐”在馬哲中的重要地位。“實踐”是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出鏡率最高的詞匯。理論上的“實踐”概念的高出鏡率，其實反映了馬克思主義的精神實質(zhì)和時代要求。只要現(xiàn)實社會的實踐和人的生產(chǎn)、生活方式的變革未停止，馬克思主義所面對的問題就會不斷更新。在中國由計劃經(jīng)濟向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的轉(zhuǎn)型過程，經(jīng)濟、政治、文化、社會各個方面都呈現(xiàn)出了很多新問題。筆者認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者，決不能退縮到書齋中，一味地進行所謂的“馬克思學”的文本考據(jù)、訓詁，而是要以鐵肩擔道義的責任感和勇氣去面對這些問題，批判反思哲學問題的淵源，探尋解決現(xiàn)實問題的道理。

值得欣慰的事，20世紀90年代以來，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者針對中國轉(zhuǎn)型時期的問題，進行了很多有益的探索，一定程度上促進人們的思想解放；另一方面，社會發(fā)展研究也成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中一個重要的分支，對于轉(zhuǎn)型時期的倫理價值、發(fā)展模式、生態(tài)環(huán)境、生存焦慮、公平正義等問題的研究都是十分必要而有益的探索，是對馬克思主義發(fā)展理論的豐富和推進。

4．注意多種研究范式的整合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也是如此。在此背景下，中央開始實行馬克思主義理論工程。一方面，這是意識形態(tài)的需要，另一方面，這也是應(yīng)馬哲研究的趨勢而生的。但是這種整合需要特別注意已有的研究成果，不能以整合為名又回到教科書的一言堂。另一個特別需要注意的問題時，不能以“主義”之名來取消“問題”，更不能以外在推動代替學術(shù)研究的內(nèi)在邏輯。

從歷史上來看，馬克思主義的指導地位并不是從天而降的，我們都知道主導中國兩千多年的是儒家思想，雖然近代以來儒家思想的指導地位受到?jīng)_擊，但是儒家的衰落并不等于馬克思主義的當然主導，馬克思主義的確立并不是一帆風順，而是通過與各種非馬克思主義的指導思想的論爭，在解決中國的時代問題中凸現(xiàn)出來的。也就是說，馬克思主義的指導地位，這個第一把交椅，不是自封的，而是依靠它的科學性和價值性的統(tǒng)一， 在歷史長河的論戰(zhàn)中逐漸形成的。

所以在今天研究馬克思主義哲學，堅持馬克思主義的指導地位，必須堅持與其他哲學、政治學、社會學、經(jīng)濟學的互動，只有以了解的方式才能研究，只有深入了解其他學科的主要問題、研究趨向，才可能對之展開指導，否則就會出現(xiàn)“外行指導內(nèi)行”的局面。在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中，必須要有寬闊的視野，關(guān)注經(jīng)濟學、社會學、 人類學、政治學等各個學科出現(xiàn)的新問題，對之進行反思，并由此推動馬克思主義哲學自身的發(fā)展，在對時代的關(guān)照和與其他學科的互動中，實現(xiàn)馬克思主義的指導地位。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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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作者簡介：張海燕(1980－ )，女，山東曹縣人，北京師范大學哲學與社會學學院博士生，主要從事馬克思哲學與當代研究。